推动家庭教育从“粗放式”向“精细化”转变

本刊记者 焦艳

随着社会快速发展，留守儿童、单亲家庭、隔代教育等家庭教育问题日益突出，未成年人心理问题、行为偏差甚至违法犯罪现象时有发生。在此背景下，家风教育作为家庭教育的核心，其重要性愈发凸显。《中华人民共和国家庭教育促进法》实施三年多来，各地积极探索家风教育与其有机结合，通过家风家训传承、家庭教育指导服务、家校社协同育人等方式，推动家庭教育从“粗放式”向“精细化”转变。近日，本刊记者专访了中华女子学院法学院副教授郝佳，探寻家风教育的实践路径，剖析家庭教育促进法落地过程中的难点，以期为推动家庭教育高质量发展提供借鉴。

本刊记者：家庭教育促进法作为我国首部家庭教育领域的专门法律，在引导家庭教育、赋能家长、保护未成年人权益等方面取得了哪些积极的社会效果?

郝佳：一些新的积极变化正在发生，家庭教育促进法所倡导的理念、提倡的教育方式、追求的教育效果正在逐步实践和实现。

首先，“唯分数论”不再是家庭教育的“主旋律”。更多的父母不再纠结于孩子的考试分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理念被更多的家庭认同并践行。其次，父母共同育儿理念深入人心。父母双方共同参与，共同发挥作用成为大部分家庭教育子女的主流模式。再次，亲子关系更加平等。子女能够真正地被视为有独立思想、独立意识的一个人，而非父母的附属品。这样的教育方式更注重平等交流，而非强势说教。最后，家庭教育不再被认为是家庭的私事。家庭教育被视作国家、社会所应共同担负的责任。政府相关职能部门、社会组织为家庭教育提供引导、指导和服务，司法机关及时干预家庭教育过程中违法行为的责任意识在加强。

以上转变和效果的达成，得益于家庭教育促进法所做的家庭教育设计。在这一设计框架之下，各责任主体被置于以父母责任为主体的三维关系中各司其职。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与未成年人之间构成家庭教育实施关系，父母和其他监护人是家庭教育的实施责任主体。学校、政府和社会与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之间构成家庭教育支持关系。司法机关与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之间构成家庭教育监督干预关系。

这样的三维关系框架在运转过程中形成家庭、学校、社会、政府四方协同的育人机制。可以说，家庭教育促进法实施的过程，就是四方协同育人机制建设运行的过程。

本刊记者：家风教育被认为是家庭教育的核心，但在现代社会中，许多家庭对家风教育的重视程度不足。当前家风教育在实践中面临哪些难点?

郝佳：当前，家风教育在实践中的难点主要集中在教育的方式方法上，对于家庭而言，有效地发掘好家风、建设好家风、传承好家风，需要获得系统性的支持。

首先，家风教育融入家庭教育，需要政府和学校的支持和配合，为家长进行家风教育提供有针对性的引导和指导，利用现代科技，开发新的家风教育工具，比如家风教育的数字化平台。

其次，充分发挥村(居)委会、街道、社区的宣传带动作用，发掘当地的好家风、好作风，予以表彰，并加强宣传。

最后，重视未成年人在家风建设和传承中的作用，把子女作为家风建设和传承的主体，鼓励和引导子女参与到家风建设中来，而非仅仅作为被教育的对象。在调研中发现，黑龙江省绥化市的“七个一”亲子工程即是通过“亲子互动一刻钟、一场亲子课本剧表演、讲述一个家教家风故事、一个家庭情景剧表演、记录父母工作一天、互写一封家书、召开一次家庭会议”等一系列活动，发挥未成年人在家风教育中的主体作用。

本刊记者：家庭教育指导服务站点建设是一项重要工作，它在提升家庭教育指导服务的专业性和有效性方面起着关键作用。对于下一步建设的着力点，有哪些具体建议?

郝佳：《中国儿童发展纲要(2021—2030年)》提出，95%的城市社区和85%的农村社区(村)建立家长学校或家庭教育指导服务站点，要求县以上人民政府依托现有机构设立家庭教育指导服务中心，统筹家庭教育指导服务工作，建立家庭教育信息共享平台，开设家庭教育指导课程等举措。可以说，建设一个覆盖城乡的家庭教育指导体系仅仅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是提升家庭教育指导水平，进一步提升整个社会家庭教育水平。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家庭教育指导服务的最主要短板就是专业人才的缺失。有的地区还存在房子建了，牌子挂了，但真正能够提供专业家庭教育指导服务的人才队伍却仍未建立起来。这从实质上制约了家庭教育指导服务的效能，也降低了受众对该项服务的信心。

尽管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已于2022年将家庭教育指导师纳入国家职业大典，但是由于没有专门化系统性的家庭教育学课程和专业支撑，无论是在人才数量上，还是专业质量上都难以支撑当下家庭教育指导服务的实际需求。目前，已有高校开设了家庭教育本科专业(如中华女子学院)，亦有一些师范类高校开设了家庭教育相关课程，这显然是很好的开始。

本刊记者：家庭教育在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方面起到哪些作用?家庭教育与专门教育相结合的过程中，应建立怎样的制度确保取得效果?

郝佳：家庭教育促进法中关于家庭教育的内容、方式方法等家庭教育实施的引导性条款，均旨在引导家庭成员培育积极健康的家庭文化，树立和传承优良家风，弘扬中华民族家庭美德，共同构建文明、和睦的家庭关系，为未成年人健康成长营造良好的家庭环境。

良好的家庭环境是预防未成年人犯罪的前提条件。家庭教育无疑是成本最低、效果最好的预防犯罪途径。因此，深入挖掘家庭教育潜能，不断深化拓展家庭教育的内容、开发适合现代家庭的教育方式方法，例如在家庭教育中增加生命教育的内容，引导未成年人认识生命、尊重生命，以达到预防犯罪的效果。可以说，切实贯彻实施家庭教育促进法即是预防犯罪的重要路径之一。

此外，预防犯罪、矫治不端行为需要相关部门提供专业的支持。法院、检察院、司法行政机关、教育行政部门均应联动配合、依法履职。家庭教育促进法颁布实施后，多地有针对性地制定相应的以家庭教育促进手段预防未成年人犯罪的规范性文件，比如青海省人民检察院、青海省人民法院、青海省妇女联合会共同印发《关于在办理涉未成年人案件中联合开展家庭教育指导工作的实施办法》。这些地方性的工作方案结合地方具体情况，作出了有益的探索，值得进一步研究。

本刊记者：家庭教育促进法真正落地还需要出台哪些配套政策?

郝佳：要切实贯彻家庭教育促进法，还需从以下四个方面着力：第一，明确各职能部门之间的职责范围和协作程序。目前，家庭、学校、社会、政府四方协同的育人机制已经建立，但是这一机制运行还缺乏程序性规范。在实践中，大多是由某两个或者三个部门之间通过“工作意见”“办法”等文件来落实协作，多个部门的整体协作还未有效建立，需在明确部门职责基础上出台协同育人机制的程序性规范。

第二，加大家庭教育专业建设和人才培养的力度。增加职业学校、高等院校中家庭教育专业的设置;支持家庭教育相关方向的基础研究，在国家级课题的项目指导目录的设计上和立项评审过程中向家庭教育方向研究倾斜，鼓励相关部门以横向课题形式支持职业学校、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进行有针对性的家庭教育实证研究和对策性研究。从就业指导层面，引导毕业生向家庭教育相关领域流动。

第三，进一步明确家庭教育指导签发的具体条件、程序，避免家庭教育指导令等亲职教育命令的滥用。完善指导教育内容，建立教育效果评估评价机制，有效监测亲职教育效能，适时作出调整。

第四，将家庭教育指导服务纳入政府购买服务指导性目录，规范家庭教育行业管理，培育健康有序的家庭教育服务市场，为家庭提供高质量、普惠型家庭教育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