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号
本刊记者 徐伟伦 通讯员 孙燕 何宛珊
千年前的非遗打铁花腾空而起，舞出太平盛世;千架无人机划破夜空，讲述着一幕幕温暖又梦幻的中国故事……春节假期，湖南省长沙市的铜官窑景区年味满满，让游客连呼过瘾。谁能想到，景区两年前濒临倒闭，而助其扭亏为盈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破产法庭。
作为全国第二家破产法庭，北京破产法庭于2019年1月在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正式成立。6年来，破产法庭以市场化路径为企业纾困解难，先后通过司法救治程序引入投资超1500亿元，稳住近10万名职工的工作岗位，一批与首都高质量发展要求相匹配的企业重新焕发生机。与此同时，破产法庭通过受理破产清算案件，清理大量批发与零售业、制造业中的劣势企业，服务首都“减量发展”战略。
6年来，北京破产法庭充分发挥专业化审判优势，在全国率先推出《中小微企业快速重整工作办法》《关联企业实质合并重整工作办法》等多个规范指引，并逐步构建起全局性谋划、整体性推进的重大破产案件审判机制，同时积极完善府院联动机制，合力打通破产程序外溢性风险化解、资本市场融资等瓶颈节点，推动实现破产重整案件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有机统一，以首创精神服务首都发展大局。
定制化重整助力大型企业再出发
长沙铜官窑文化旅游度假区是新华联文化旅游发展控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新华联文旅公司)旗下的核心项目。此前，受到自身融资过重等因素影响，作为上市公司的新华联文旅公司面临紧迫的债务危机及退市风险。为化解危机，位于北京市的新华联文旅公司向北京破产法庭申请破产重整。一道难题摆在了法庭面前——对同样陷入困境的长沙新华联铜官窑公司(新华联文旅公司的核心下属公司)，管还是不管?
如果由两地法院分别管辖，需要不同的管理人对多个重整程序进行协调，所需沟通成本大、耗时长，工作效率和重整效果得不到保障。为实现最好效果，根据《全国法院破产审判工作会议纪要》的规定逐级请示，最高人民法院最终确定由北京破产法庭集中管辖。经过跨省统筹重整，共为企业引入投资近20亿元，新华联文旅公司成功摘星脱帽，长沙铜官窑景区又恢复了生机。
跨省协调谈何容易，在新华联文旅公司破产重整案中，北京破产法庭推动适用“预重整”机制，主动前移司法挽救关口，在预重整阶段指定临时管理人压茬推进各项工作，有效提升了重整效率和成功率。该案在预重整工作的基础上，重整程序各环节快速推进，重整计划执行仅耗时14天，极大程度缩短了上市企业破产重整案件审理期限。
“预重整”只是北京破产法庭审理大型企业破产案件诸多创新举措中的一项。在审理紫光集团有限公司实质合并重整案中，法庭运用“庭前诊断机制”，在进入破产程序前就引入专业力量，提前摸清企业资产负债底数，为企业提供破产前辅导，实现庭外诊断与庭内重整的有序衔接，推动企业风险化解进入快车道，紫光集团从进入重整到终结重整程序仅用了不到一年时间。
在北京破产法庭审理的北大方正集团等5家公司合并重整案中，当时的方正集团公司层级多达14级，包括多家企业集团、上市公司，在进入司法重整前已发生大规模债务违约，处理不当易引发系统性金融风险。对此，北京破产法庭适用“新老划断机制”，以保留资产设立新方正集团承接相应业务和职工就业，以待处置资产设立信托计划对受益人补充分配，一揽子化解集团全部债务风险，有效隔离方正集团历史遗留风险，最大限度提升了企业整体效益，先后为这家多元化大型企业集团等主体成功引入投资700余亿元，化解债务2600余亿元，帮助400余家企业持续经营，稳住了3.5万名职工的工作岗位。
面对大型企业破产重整，北京破产法庭坚持立足全局、着眼大局，在案件审理过程中连续推出各类创新机制，填补破产制度规则空白，逐步构建起全局性谋划、整体性推进的重大破产案件审判机制。与此同时，北京破产法庭健全完善破产清算中的整体出售机制，将企业作为持续经营的整体进行拍卖，保障企业销售网络、资质、人才等无形资源稳定交接，最大限度维护企业的运营价值。
府院联动厚植发展沃土
“拿到房产证，我们今年总算能在房子里踏实过个春节了，感谢法院和政府各部门的工作人员。”1月24日，北京市西山上品湾项目正式开始第一批房产证发放工作，首批具备办证条件的业主领到了他们期盼已久的“大红本”。
记者了解到，该项目房产交付后，开发商陷入债务危机，建设土地及房产均被法院查封，现金流断裂，部分在建工程无法续建，业主办理房产证遥遥无期。2024年9月，北京破产法庭裁定受理债权人对宏华地产公司的破产清算申请。
房屋产权是购房业主的核心诉求，办理房产证事关民生、事关权益。为此，北京破产法庭坚持依法合规，准确划定符合法律规定且具备办证的条件范围，把握办理房产证的“法律关”，并依靠府院联动机制，与北京市昌平区住建委、区不动产登记中心、区房地产风险化解专班办公室、税务部门通力协作，凝聚办证合力。与此同时，合议庭加快推进程序进程，第一时间通过竞争方式选任胜任的管理人，在维护权益基础上快速召开第一次债权人会议，对工程续建及资产管理等重大事项，形成有效决议，也帮助业主们在年前喜提产权“大红本”。
“破产案件府院联动机制是统筹解决办理破产外部问题、协同化解企业困境的关键途径，也是提升破产制度实施市场化、法治化水平的有力保障。”北京一中院党组书记、院长马强表示，为推动困境企业债务风险化解和产业赋能更新，依托府院联动机制，北京一中院和相关部门已逐渐建立起大要案协调机制、疑难个案会商机制、上市公司重整核查机制等多项联动机制。在紫光集团重整、宝沃汽车破产清算案件中，在相关部门支持协调下，有效盘活异地重要资产、联动防范债务衍生风险及整车制造企业破产注销后的售后服务承接问题，推动企业集团破产疑难问题的顺利解决。
依托府院联动机制，北京市已率先在“信用中国(北京)”网站开设“破产重整企业公示与失信信息信用修复”专栏，开展破产重整企业“一口申报”信用修复，为企业提供行政处罚、市场监管和纳税等领域信用信息修复服务，实现信用修复的跨部门联动。
近年来，北京破产法庭先后与中国证监会围绕困境上市公司的挽救途径深入研讨，就通过监管与司法双线核查准确识别企业重整价值达成共识，实现上市公司等特殊主体纠纷的预防性化解，助力多家上市公司完成“脱帽摘星”，保障逾30万名中小股民的投资收益;与北京市司法局及破产管理人协会座谈，监督指导管理人履职，确保改革政策执行落实;定期将各类破产案件审理数据，以及破产案件疑难待解决问题，通报市发展改革委企业退出办，实现法院与政府部门对市场主体在退出和拯救环节的信息共享……6年间，北京破产法庭共计参与府院联动逾百次，不断提升府院联动的深度与广度，厚植企业发展沃土。
快解中小微企业困境
中小微企业的经济形态具有多样性、差异化的特点，是我国经济韧性的重要保障。针对中小微企业抗风险能力不足、“轻资产”运营以及所有权与经营权合一等特点，北京破产法庭出台了全国首个专门规定中小微企业重整的规范《中小微企业快速重整工作办法(试行)》(以下简称《试行办法》)，简化中小微企业重整的流程和期限，增强中小微企业申请重整的积极性。
在北京安德医智科技有限公司破产重整案中，北京破产法庭了解到该公司取得国家高新技术企业、北京市专精特新“小巨人”、北京市知识产权示范单位等资格认定，正在逐渐成长为一家医疗领域人工智能应用研发的“头部”企业，后因融资突然断档，出现流动性危机，核心科研项目推进严重受阻，科研队伍面临解散。对此，法庭根据《试行办法》相关规定，快速开启企业救治通道，根据企业融资需求，第一时间指导管理人快速引入共益债投资，为企业引入资金，并将资金用于科研项目验收、重要合同继续履行和职工工资清偿，及时延续企业核心科研项目，维护了科研团队的稳定。
与此同时，为了破解公司因多轮融资导致的决策困境，以股权调整的“小切口”解决公司治理的“大问题”，通过引入新股东并重新制定章程，全面调整公司利益格局，破解“一票否决”优先权引发的公司治理瓶颈。
不仅如此，北京破产法庭根据企业家是企业核心软实力的特点，在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即出资人梁某承诺为企业提供服务不少于3年的前提下，创新应用《试行办法》第26条设立的“出资人权益保留规则”，公平公正调整出资人权益，为梁某的相关债权人有条件保留并适当增加公司股权，以此换取梁某的个人连带债务免责，同步化解梁某的个人债务和企业债务，重新激发企业家的创造潜力。
就这样，北京破产法庭仅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裁定批准重整计划草案，为企业引入投资1.5亿元，以担保债权人组、普通债权人组100%同意、出资人组97.19%同意的高票通过重整计划草案。
北京破产法庭庭长常洁告诉记者，北京破产法庭围绕北京市“2025年前基本形成国际科技创新中心”的目标，聚焦中小微企业的发展特点和具体关切，对于专精特新企业、全国性证券交易场所上市或挂牌的中小微企业，以及主营业务属于前沿科技、高新技术领域的企业，抓住司法挽救的窗口期，推动新产业、新模式、新动能发展，已先后助力多个符合首都城市发展战略的企业破解发展困境，逐步摸索出一条更适合中小微企业的破茧重生之路。
发出破产法治的中国声音
2023年1月16日，北京破产法庭作出一份破产裁定，认可德国亚琛地方法院的破产程序，并准予外国破产管理人在我国境内履职。这起案件是北京破产法庭处理的首起跨境破产案件，也是国内首例适用法律互惠原则承认外国破产程序的案件。
“考虑到我国与德国之间既没有缔结或者共同参加破产相关的国际条约，也不存在跨境破产领域事实互惠的实际情况。北京破产法庭首先把目光转向了《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开展认可和协助香港特别行政区破产程序试点工作的意见》，这是内地首份对跨境破产协助作出规定的专门性文件，对跨境破产协助意义重大。”常洁说，北京破产法庭以此为基，吸收国内民商事裁判承认与执行过程中的互惠关系审查认定标准，并在参考联合国国际贸易法委员会以及其他国家及地区的经验的基础上，结合破产程序的公共属性特征、法律规则适用的连续性需求等，最终在适当软化互惠原则审查标准的基础上，适用法律互惠认定我国与德国之间存在互惠关系。
在此基础上，北京破产法庭还对承认外国破产程序法律条件及适用标准的分析、审查程序的确定、后续救济的安排等问题进行了严谨的论证分析，通过主动、全面、严格地审查申请外国破产管理人提交的各类材料，确保跨境协作不损害国家主权、安全和社会公共利益，不损害我国领域内债权人的合法权益。
随着我国对外开放水平的逐渐深化，尤其是在推进“一带一路”国际合作的大背景下，国际贸易及企业跨国经营日益频繁，跨境破产领域越来越需要对接国际规则，也越来越需要中国声音。2024年9月，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联合国贸易法委员会、新加坡司法部联合主办的“亚洲破产改革论坛”在新加坡举办，北京破产法庭副庭长王玲芳代表我国就《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破产法》的实施和改革情况进行发言，让世界进一步了解我国健全破产法治的坚定步伐和法治化营商环境的建设成果。
编辑：白楚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