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学辩护小记

书名：刑事辩护的艺术（第二版）

作者：陈瑞华 著

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4年10月

每当别人听说我是做编辑的，就会说“真好啊，每天的工作就是读书，一定能够学到很多知识”。在给一盆花除草驱虫的过程中，很难静下来欣赏这盆花的美丽；在挑拣难以下咽的花椒大料的时间里，也难赏味一道菜的鲜香。与之类似，或许做过编辑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体验：在修改病句、查找错别字、检索知识性错误的过程中，一本书的阅读体验往往变得支离破碎。但正因为如此，我对自己做过的书中的一些存着私心与偏爱的原因之一，就是能够让我从甚或有些破碎的阅读过程中，体验到收获。

而《刑事辩护的艺术》在我看来就是这样一本书。稿件本身已然较为流畅，能够看得出写作的行云流水以及深厚的理论功底，当然，需要调整的字句，待处理的问题仍然不可避免，但检索与核对并未影响我的阅读体验。在法学院读书时，就慕名阅读过这本书的第一版，而这次编校过程中阅读的第二遍，仍然是新奇的、有收获的。这是一本适合刑辩律师尤其是新手律师的刑事辩护策略和技巧指南，依托律师提供的经典案例，全面又具象地阐述了律师在刑事辩护中应当注意的问题、应当坚守的原则和在合理范围内可以运用的技巧；凭借作者深厚的理论功底，解析辩护技巧背后的理念和制度根源。每一篇至少一个的案例，某种程度上让这本书读起来有点像一个有意思又有深度的案例集，而作者的分析给人一种带着答案做题的通透感。这是一部“非学院派”的作品，文字平实日常，可读性强，篇幅短小精悍，适合快节奏阅读。

书的第一部分介绍刑事辩护的经验，沿着刑事诉讼的流程，对律师需要掌握的基本能力进行了梳理，告诉律师如何提出申请、如何质证、如何说服法官等等，帮助律师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地在刑事诉讼的每一个阶段维护委托人的合法权利。第二部分则更具技巧性，提炼了辩护过程中需要重点关注的、可能出奇制胜的点，比方说刑事案件的“黄金救援期”、刑辩律师可以做的庭后工作，为律师辩护提供了更开阔的思路。正如前文所说，比这些“奇招”更为可贵的是，作者不仅指出了律师在面对某些特定情况时可以怎样做，还以他深厚的理论功底为读者解读了背后的法理依据。最后一部分则结合刑事辩护实践中所出现的趋势，比如模

块化与单元化、精准化，对刑事辩护的未来加以展望。比起前面的两个部分而言，这部分看起来似乎更“务虚”，但其意义对于执业律师丝毫不打折扣，它是一种职业道路上的前瞻性提示，可以帮助尤其是新手律师来规划自己的职业发展道路。

对我而言，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第二部分的新奇阅读体验。相比较而言，第一部分较为中规中矩，对律师而言是基础技能，对我而言更像是重新具象化感知了一遍曾经出现在教科书上的那些刑事诉讼流程如何运行的。第三部分当然会让我感叹“原来与想象相比，律师的工作已经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但又与我所学以及现在的编辑工作相去甚远。而正因为我没有做过律师，又学过法律，第二部分阐述的某些律师对规则精妙的运用眼前一亮。原来在庭前的准备工作和庭上的辩护工作结束后，考虑“定期宣判”的制度现状和“案结事了”的裁判追求，庭后还有许许多多可以努力的方向。在第一版中，作者就前瞻性地指出了对相似案例的援引，在指导性案例制度逐步确立的今天，这一节更是有了常读常新的味道。律师能够使用什么样的案例，在新的形势下，在新的版次中都有了更坚实的支撑、更新的意涵和更广阔的应用空间。在《战略威慑理论》一篇中，律师们提出无罪辩护意见，却“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以此强调案件的证据缺陷与瑕疵，从而达到罪轻辩护的效果。“原来还有这种操作？！”我在审读这部分稿件时，总是带着会心一笑这样想。    

无论从选书还是推广的角度，摆在我面前不得不思考的问题是，学习怎样辩护，为什么要读一本法学教授写的辩护指导书？律师是一线人员，是刑事辩护的实际操作者，律师似乎更有能力写辩护指导书。但我想，不同的视角一定是有不同视角的长处的。这本书的长处一方面在于作者用他深厚的理论功底，不是一种单纯的“到什么时候可以做什么事情”的执业经验总结，而是让案例的事实与法律的规定、背后的法理在律师经验构筑的管道中流通，双向发力，从而在读完一篇之后，对“为什么要这样辩护”有一种通透的认识，也因此更容易举一反三。而另一方面就在于,作者在全国范围内参加交流、论证的过程中，接触到了来源十分广泛的案例，从全国的律师那里收集经典案例，可能是某一位律师很难全面接触到的。此外，在论证案件、授课与调研交流的过程中，作者能够接触的法律从业者不止律师，从而可以帮助律师更好地认识、理解检察官与法官的起诉、审判逻辑。这在解释为什么律师在庭后仍然要做出积极的努力，在如何作为相对弱势的被告人的代理人反而能够握有筹码与检法机关进行有威慑力的谈判上，体现得尤为明显。这不仅是阅读带给我的体验，在图书宣传过程中再听作者的讲座、再听律师朋友们的反馈，更是强化了我的这样一种内心确信。

读完《刑事辩护的艺术》，像是亲临了刑事诉讼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或是上了一遍律师与学者们共同讲的刑事辩护指导课程，会有一点小激动，萌生出一种“我上我也行”的感觉，忍不住摩拳擦掌想要实践一番。当然，纸上得来终觉浅，这些经验与技巧是律师经过反复的实践得来的，想要得心应手地运用之，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如果能够提前知道这样的辩护方法和技巧，我想对于律师的职业成长将会大有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