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去了又清明,悲泪流干又还生;已故亲人常入梦,几多思念不入尘。时过境迁,午夜梦回,时间并没有抚平祖父去世所激起的涟漪,反而让萧红对祖父的思念愈演愈烈。亲人的离世本就是难言的痛,更何况祖父是在这个家唯一让萧红感到温暖的人!
思念的风裹挟着悲痛的沙砾,席卷着她的眼眶——一个细腻、忧郁的女作家。一颗饱满、剔透的泪珠落在平铺的文稿上,笔墨晕染开来。它,也落在了我的心上,泛起阵阵波澜。
谈及萧红,浮现在眼前的总是她那略带忧郁的眼神,温柔却又有一丝疼痛、疏离。若再谈起她的文学成就,东北作家群、女性意识觉醒的代表......诸如此类的头衔似乎早已成为萧红的名片。但当我再次翻开《呼兰河传》,阅读与祖父有关的章节时,我却突然意识到,女性意识觉醒或许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或许文本真正体现的是那隐匿在思念之下的、不可名状的、对于祖父去世的痛!
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大概是因为在有关祖父的章节中,萧红是那样不同寻常、那样灿烂明朗吧!
祖父园子中的萧红,不再束手束脚、惴惴不安,而是如那园子里的寒冬后再次生出嫩枝的李子树般自由、鲜活。小小的园子中,小小的萧红自由率真、无所顾忌,既可以肆无忌惮地把韭菜当作野草割掉,也可以把狗尾草当作谷穗留着......反正不论萧红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总有祖父在为她兜底。
祖父的园子中的萧红,不再形单影只,而是有了许多形形色色的玩伴。在这里,拥有祖父磅礴爱意的她,就算是珍贵的倭瓜花心,只要有兴致,也可以一会儿采一个。更别提大绿豆青蚂蚱了——抓一个大绿豆青蚂蚱,把蚂蚱腿用线绑上,绑了一会,不见蚂蚱了......
祖父园中的萧红,不再凄凄惨惨戚戚,而是焕发着勃勃的生机,如同那蒙尘前的珍珠,闪耀、炫目。在小小的萧红眼中,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凡在太阳下的,都是健康的、漂亮的,拍一拍连大树都会发响的,叫一叫就是站在对面的土墙都会回答似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他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
幸福是人生的节日,痛苦是不开心人们的人生底色。这般令人艳羡的祖孙生活也只是萧红一生中一场短暂的美梦罢了:这回祖父不坐在玻璃窗里,是睡在堂屋的板床上,没有灵魂地躺在那里。我要看一看他白色的胡子,可是怎样看呢!拿开他脸上蒙着的纸吧,胡子、眼睛和嘴,都不会动了,他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了?我从祖父的袖管里去摸他的手,手也没有感觉了。祖父这回真死去了啊!
是的,祖父去世了。这世间又只有萧红了。又只有孤零零的萧红了。
正如萧红所言:“我懂得的尽是些偏僻的人生,我想世间死了祖父,就没有再同情我的人了,世间死了祖父,剩下的尽是些凶残的人了。”遗憾的童年中,所有的温暖、所有的幸福都是祖父给的,祖父不仅是祖父,他是亲人,也更是朋友和精神慰藉,让小小的萧红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祖父早已在萧红的心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记。可是突然有一天,祖父不在了,所有的幸福如同泡沫一般,虚幻、漂渺。萧红不仅仅失去了是一位亲人,也失去了一位挚友、失去了数不尽的幸福喜悦。
在这个世界上,有了祖父就够了,还怕什么呢?是啊,还怕什么呢?可是,那位如同大树般的祖父不在了啊!人生的不幸、苦难的雨滴终归是不再被遮挡,落在萧红的身上,让她尝尽了人走茶凉、世态炎凉,淅淅沥沥,留下了一生的潮湿。
(作者:张莉婷 中国政法大学人文学院中文2401班)
编辑:武卓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