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号
画家黄永玉67岁时从巴黎塞纳河畔，一路画到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在《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一书中，黄永玉欲言又止地写道：“如果是静静地生活，细细地体会，我可能会喜欢巴黎的。”
巴黎是迷人的，革命的，也是常常引起争议的。当我漫步2010上海世博会法国馆，不期然现场发现，只有中文标识的红色“严禁”警示语，那字幕滚动播放，引发非议。但不知这种情形持续了多久。
塞尚《咖啡壶边的妇女》 马霞 摄
之所以存疑惑，是后来我注意到，世博会的法国馆和日本馆被罗秋菊、童娟娟作为对比样本，并于4年后的《旅游学刊》上撰文《上海世博会对游客的国家形象认知效果研究》指出，访谈发现，“不少游客对日本馆内处处可见的‘禁止拍照’警示牌和相关禁止事项表现出了不满”。但是文章对法国馆刺眼的“禁语”只字未提。
无论如何，就审美而言，兴发美感的第一要务应在于审美心胸的准备。当场馆杂糅了“审丑”意象，用力过猛，将使审美旨趣瞬间失衡。这种感受，在托尔斯泰小说《舞会之后》有所投射。小说讲述一位大学生，被舞会上心仪的姑娘及其军人父亲所折服。之后，因“太幸福”而无法入睡的小伙走上街头，撞见那优雅的父亲竟对属下大施酷刑，于是“爱情从这一天起衰退了”。
是的，衰退。正当我在法国馆意兴阑珊，忽然瞥见转角处一位倚着墙的清洁女工，身影格外赏心悦目——她侧对着的，应是奥古斯特·罗丹雕塑的《青铜时代》，一尊自然、真实的青铜男子立像，二者相距不到七步。我竟闪回罗丹成功前与其姐姐的窘境。想必一心资助罗丹的姐姐，劳作之余亦会这样暂歇，端详罗丹创作。那一刻，我被深深打动了。正如巴黎人常感叹的，“C'est la vie”——这就是生活。我欣然放下不快，信步画廊，开始慢慢欣赏。
奥古斯特·罗丹《青铜时代》（局部） 马霞 摄
难以想象《青铜时代》在百年前，即1900年巴黎世博会上已经亮过相。塑像右手扶于头顶，像睡姿，双目尚未开启。宛如觉醒中的人类？或者普法战争后重新洗牌的欧洲，蒙昧，沉醉——作品生逢其时。他应该还没上过真正的战场，但脱胎于垂死和被缚的记忆。身体历经火炙，于天浴瞬间享受着短暂的洗礼。
青铜时代，我国农业和文字已日臻成熟。揣度作品细节，想象罗丹这位未来的“现代雕塑之父”，当年如何举着灯，任光影和时间在肌理上流转，将内在之力从不同方向点石成金。李叔同《悲秋》诗云：“纵有千金，纵有千金，千金难买年少”。15年后的今天，细察底座上罗丹签名，别具超越岁月之怡然自得。
我目送那位女工走过梵高的画作《阿尔的舞厅》。
奥古斯特·罗丹《青铜时代》（局部） 马霞 摄
你好梵高！别了，青铜时代……
那舞厅是相依为命、生灵拥挤的星球，黄色颜料如泪水要夺“框”而出，黑色节制着诸多心绪的膨胀。从中我惊喜地会意到梵高的表情，恍惚还有少时收藏的那位可亲可近的《吉诺太太》的影子。伊见证了梵高与高更惊心动魄的友谊，俩人都画过她。同题画作不难区分，因为画作总是会注入作者的“自恋”和部分灵魂。吉光片羽般，当成长印迹与画面契合，是一种回家的感觉。
法国馆另有几幅纵深感十足的传世瑰宝。马奈作品《阳台》中，一只小狗足以慰藉黑白画面透出的疲乏与无奈。法式生活从不缺拥趸，从博纳尔的画作《化妆间》，可见两对夫妇在剧院的包间，泛出都市俏丽、浮华的一面。参照塞尚作品《咖啡壶边的妇女》人物身后的花卉，高更《餐点》里对着人的刀尖显得紧张有致。
梵高《阿尔的舞厅》 马霞 摄
米勒所绘《晚钟》，将农具、篮子置于大地，这是真正的放下。乡野的祈祷，去伪存真，更与心有戚戚焉。其画框如泥土浇铸而成。所谓让生活更美好，当指有祈祷的生活吧。
高更曾赠予梵高一幅红脸、红眼圈的自画像，自比雨果《悲惨世界》中坚毅、高尚，不乏温柔与热情的冉·阿让。梵高精神崩溃时，高更离去的背影会是黑里透红吗？C'est la vie。
1878年巴黎国际文学大会召开，主持会议的正是维克多·雨果。本次大会包含在是年巴黎世界博览会中——36个参展国，包括清朝代表团。雨果在会上就建立国际著作权制度的必要性发表主旨演讲，促成了1886年《伯尔尼公约》的成功缔结。1992年起，我国先后加入了《伯尔尼公约》《世界版权公约》等，有力推动了文化产业“走出去”战略的实施。
（作者系本报记者）
（2025年5月22日《法制文萃报》马霞）
编辑：吴攀